泠泠青弦

风月煮酒酹苍天,黄土盖坟愿两抔。
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

百鬼浮世绘[终章]

“千流,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吗?”一改刚才的激动,博雅冷静地看着我。

“怎么了?”一丝冷汗从额头边冒起,我故作无事地说。

“小白,你来说。”

那只叫小白的狐狸说话了。

“刚刚我和神乐大人还有博雅大人四处巡查的时候,我嗅到了墙壁上的一处血腥味,但是上面什么都没有。仔细观察,上面抹了一层石灰粉。把石灰粉拍掉,露出了一行字。”

“还要说下去吗?”博雅冷冷地说。

“哥哥,我回来了。”在一旁的神乐说,绯红的眼眸专注地望着我。

博雅闻言颤抖了一下。我忽然发现,神乐的面容竟然是与博雅有几分相似,怪不得看起来熟悉。

“有这种事吗?”晴明把花鸟卷变戏法似的收了不知去哪里,回过头来问我。

“到底是怎么回事,千流,就连我这样的外行人,也能感受到那行字迹里浓重的恨意。”博雅说。

“没错,我有一个弟弟。”我说。

“但是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他。”

“因为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死了。”

“他是怎么死的?”

“自杀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他叫什么名字。”

“般若,渡边般若。”

“般若,这个词来自天竺的佛教。”晴明说。

“是的,我的父母希望他拥有佛祖那般清净的慧根,便给他起了这个名字。”

“哥哥,你在找我吗?”一个少年的清透声音出现。

恐惧如同蚕虫啃噬桑叶一样摧毁着我的理智。

这不可能,般若已经死了。但是为什么他的声音会出现?

晴明用手抚在我的肩上,“冷静千流,你的弟弟已经死了,但是他又再次出现了。以死人,不,以恶鬼的姿态。”

我不可置信的慢慢转身,映入眼睛的是渡边般若,我的弟弟。他穿着墨黑的褂子和短裤,身上缠绕黑气,发丝金黄,一双赤红的眼镜正笑盈盈地看着我。

“哥哥,你想我了吗?”般若自言自语般说。“我可是挺想你的,我在想为什么我们做了如此之久的兄弟,你却连我为什么会死都不知道。”

“鬼切是你拿的吗?”

“嗯,随手扔了。”般若毫不在意地说。

“家里的人是你杀的吗?”

“我只是给妖怪们发了请柬。”

“你若对我有恨为何要夺取他人的性命?”

“我现在不是来取你的性命了吗?哥哥。”

“呵……”我轻笑起来,怒极反笑。但是悲哀的绝望已经吞噬尽我的恐惧了。

“那你来吧,来取我的性命吧。如果这样能平息你的怒火。他们是我找过来,与你我二人之事无关。”

般若依旧笑得和蜜糖一样甜,他笑着笑着,表情突然疯狂起来。

“你一直都是如此,总是这样,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过。永远都在考虑自己的想法,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?你知道我的感受吗?”

“你的感受是什么,你在想什么?”我的声音如死灰一样沉寂。

“你就是这小子的哥哥?”一个雄浑随意的声音出现,伴随着酒的香气。

“你怎么来了,酒吞童子。”晴明说,他的表情虽一如既往的清淡,却带上了隐隐敌意。

“晴明啊,你怎么也在这儿,红叶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完账,敢瞎掺和就对你不客气。”

来人一头张扬的红发,面目凌厉,衣服随意地穿着,背后一个酒葫芦仿佛有生命似的在呼吸。

“般若的老哥,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他说。

十五年前。

酒吞童子坐在街边的墙下喝酒,无所事事地看着来往的行人,而行人都忌惮他,绕开走。

一个短头发的小男孩走了过来,他有一张清秀的小脸和水灵的眼睛,和女孩子一样。

“大哥哥,你在喝酒吗?”

“这不是废话吗?”他不耐烦地说。

“你的酒看起来不是很好喝的样子,因为你的脸上写着不开心。”

刚想叫这小屁孩儿滚开,别碍事的时候,小男孩自顾自地说起来。

“我也不开心。”然后小男孩一屁股坐在他身边,抱着膝盖。

“我家的官职挺高的,酒也好喝,下回我带给你喝吧。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
“什么问题?”

“为什么我哥哥老是不理解我呢?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老是说,哥哥有才华,是家中的希望。想要他在圣上面前能出出风头,所以在写和歌的比赛中,我随便写了一首,想着哥哥写的和歌肯定比我好,但是他居然糊弄过去了,还带我出去玩。”

“那是他自己没兴趣。”

“可是我很难过啊。无论怎么传递,我的想法好像永远无法到达哥哥的心里。”

酒吞童子沉默了一会儿,“其实我和你也挺像的,有一个女人,无论我怎么传递,好像都无法让她明白我的心意。”
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谈到夕阳照大街。

五年前。

渡边家主焦急地和般若说,“你哥哥惹事了,他写的和歌说,与其为官为天皇效忠,不如在市井中自在的好,在坊间传了个遍。圣上可是要拿他问罪啊。”

“父亲大人,那首和歌是我写的。”

“什么?!”

“所以请不要责怪哥哥了。”

第二天,家中发现般若悬梁自尽的尸首和一封自白书。

渡边家母一边哭泣一边读信,家主说,你莫要和千流说了,他知道后恐怕此生都不得原谅自己。

我呆呆愣愣地听完了这两个故事。

般若笑得不能自己,边笑边抹眼泪。“有什么用呢?哥哥不懂,他不会懂的。”

“原来是这样,我一直不明白般若为什么要自尽,原来是这样。”我喃喃地说。

“告诉你这些事情,是想跟你说,你有一个好弟弟。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。”酒吞童子说。

“现在在你面前的,是要取你性命的恶鬼般若。你的存在让他无法解脱,只有除去你才能让他往生。”

“请借予我汝之力,显形吧,姑获鸟!”

晴明从袖中抛出一个小纸人,化形为一个女子。

银白长发上别着黑木簪子,错杂深绿金黄鸟羽纹饰的和服。眉目妖娆,体态端庄,黑羽为手,鸟爪为足。

她说,“姑获鸟在此,谨听晴明大人的命令。”

“去吧,制服此二人。”

姑获鸟的行动如风一样迅猛无形,几道影子围绕着酒吞童子和般若,他们身上“唰唰”地出现了深深的伤口。

般若的脸化为巨大的黑鬼追逐着姑获鸟的影子,发出可怖的吼声。酒吞童子的葫芦张开血盆大口,向姑获鸟喷射毒气。

一时间混战不已,我却仿佛在别的世界里。回忆般若小时候的笑脸,他默默地为我做一些事情,被我看在眼里,我从不明说,只是尽我所能地爱护这个弟弟。

然而到最后,竟然是哥哥被弟弟保护了。

“般若,其实我心里没装什么别的东西,那些名利在我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,我所思所想的,也只是你一个人而已。”我这样想着,也这样说出来了。

姑获鸟和酒吞童子的打斗还在继续,般若的黑鬼却停下来了,仿佛在静静聆听我说话。

“对不起般若,我应该跟你多谈谈的。我应该多顾及你的感受的。”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,声音哽咽得无法发出。

对不起。

对不起。

两行清泪从黑鬼眼中滑落。狰狞的嘴嘶哑地喊着,哥哥。

冰霜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地面,黑色的羽毛飘落。

我的手脚不知不觉被冻得动不了了。

“果然是坐收渔利,黑晴明大人说的没错。”一个女子的声音。

“吾等来送他们去三途川吧。”男子的声音响起。

长发雪白,眼眸冰蓝的女子现身。
“吾名为雪女。”

短发银白,面容清俊,身负黑羽,手执团扇的男子现身。
“吾名为大天狗。”

铺天盖地的冰雪和黑羽如成千上万的利刃
砸来。

无处可逃。

弥漫的黑气包裹了我,隔绝了外界的进攻。

过了一阵子,黑气散开。那叫雪女的女子跪在地上呕血不止。

她的同伴大天狗却冷冷地看着她,“为什么没有避开茨木童子的进攻,快走吧!我不想带着你这个累赘战斗。”

“我的挚友,刚刚我听完你的故事,和你有一样的想法。”

血红长发束起,一个魁梧的男人身披铠甲出现在我们面前。

“我的心意,何时能传到你的心中呢?那个与我共同再临巅峰的心愿。”

酒吞童子没有看茨木童子。

“不知道。只是今夜,我们可以畅饮一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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